2012年10月2日 星期二

「接合殘碎‧治癒受傷‧看見隱藏」國際藝術大師-葉蕾蕾


「接合殘碎治癒受傷看見隱藏國際藝術大師-葉蕾蕾
2011/06/24() 18:30~21:00 高師大藝術學院5101教室
主持人:吳瑪  主講人:葉蕾蕾  整理:周得豪
200310月,美國福特基金會頒獎給一位生於中國,在台灣長大,六0年代就到美國的葉蕾蕾一個「改變世界的領袖」獎,因為「她以藝術和領導的藝術,幫助人們改變社區。」緊接著同年11月,住在紐約的藝術家池農森所拍的《葉蕾蕾傳奇》紀錄片也得到影展銅牌獎。而在這之前,葉蕾蕾的事蹟早被美國公共電視拍成影片-「村子裡的天使」,在全美各地播放。然而葉蕾蕾是誰?對於我們這個一直以追隨國際大展為目標價值的藝術圈來說,卻是十分陌生的。
     葉蕾蕾( Lili Yeh 簡介  (1)
 葉蕾蕾是一位國際知名的藝術家,她的創造與在世界各地貧困地區的工作,為她贏得了許多榮耀。其中包括美國五個大學的榮譽博士,例如諾基金(Bruner Foundation)的都市傑出金獎,福特基金(Ford Foundation)改變世界領袖獎,和2009年美國科技綜合學院最高榮譽金獎。
 她出生於貴州省貴陽市,7歲時隨家到台灣,在台灣成長的14年中,學習國畫,尤其擅長山水,這對她以後的創造有深厚的影響。1963年從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後到美國賓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改研究藝術創造,取得碩士學位後,在西切斯特(West Chester)大學和費城的藝術大學執教三十年。
 1986年葉蕾蕾開始了一項新的工作,用藝術轉換環境和社區。在北費城一個貧民的黑人區,她建立了怡樂村(The Village of Arts and Humanities),花了18年的時間,用藝術、教育和園林,將一個骯髒、吸毒和被人遺忘的地方,變成一個全國知名、美麗、生機勃勃和有希望的社區,怡樂村改造的範圍包括二十多條街,讓萬人受益。
 1994年,葉蕾蕾開始到世界許多貧困地區工作。2004年離開費城的怡樂村,成立了一個新的組織「赤足藝人」(Barefoot Artists,Inc.)。 她工作的目標轉向世界,因她工作而受益的地方包括非洲的肯亞、迦納、象牙海岸、剛果、盧安達、南美的厄瓜多、喬治亞共和國和中東的敘利亞。 近年來她最重要的兩項工作包括在北京蒲公英(民工子弟)中學的「從環境到心靈的轉換工程」以及在盧安達西部,如格約瑞村(Rugerero)與1994年全國大屠殺的倖存者合作的「盧安達痊癒工程」。 她帶領著志願者和當地居民,將一個有100多家沒有希望、沒有資源的村子,轉換成一個充滿色彩、生機勃勃和有前途的社區。 為了安撫這區數千倖存者心中的沉痛的創傷,她建造了一個莊嚴而美麗紀念公園,「美」為他們帶回了作為人的尊嚴和對未來的希望。
    從荒蕪到「希望」和「美」-(234)
美國費城貧民區的怡樂村(The Village of Arts and Humanities1986-2004
自己在做藝術的過程中,走過世界上無數的地方,是一個比較私人的在追尋「我是誰?」的過程,並且是反映到社區的,這並不是意味著要去改造別人的生活,而是在社區工作的過程中改造了自己的生活。現今社區許多問題是世界性的,我是一個很晚才找到自己的人,懵懂了很多年。在教書20多年來都找不到一個忘我的境界,所以在1986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到了費城的一個貧民區,去的時候當地已有一位黑人舞蹈家(Authur Hall),舞蹈家活動的場所旁邊剛好有一塊廢地,他想也許可以請我來做一個藝術花園。有了這個機會和空間,政府也給予一些經費。實際到當地時,政府將周遭附近10棟破房子都拆了,所以突然間變成了一塊很大的空地。
剛到當地也不知道可以如何開始做起,直到找到一位當地居民Giorgio全名為Joseph Williams,當地居民)願意協助。在做之前,有非常多的遲疑,因為其他專家都覺得這麼一點經費(2500美元)能夠做些什麼呢?就寫個分析報告,做個觀察分析交出去就可以了,不要來做這個。更多人說:貧民區的小孩會把妳的東西都弄壞,而且妳是一個外來者,他們是不會信任妳的。當我正想著要退出的時候,心裡有個聲音出現:假如我沒有勇氣去接受這個機會,那我最好的一面就會不見、消失了,其它也沒有甚麼好談的了。所以就怕失去這個機會後,會讓自己若有所思,最後想想若無法做大事,那與孩子們一起做做藝術活動也可以。
進到這塊荒地時,不知如何開始做設計,也沒有任何草圖、構想,只想說那就試試看吧。這是一塊混亂、沒有方向的地方。在當時我的生命那一刻是正在尋找「我是誰?」、「我的生存意義在哪?」的階段,所以在尋找自我中心的時候,就將之投射在自己的工作之中。一開始就拿著一根樹枝,在荒地中間畫了一個圓圈,就從中心開始做起吧。這塊荒地上什麼都沒有,就從尋找生命開始吧!所以開始以植物、樹作為起始,但這計畫連植物、樹木的經費都買不起,只能用鐵絲網、水泥、撿些石塊來做,做的時候也邊做邊上些顏色當裝飾,到了第二年很多顏色也都掉了,難看得不得了。
當地的居民看了只覺得,怎麼一個外來的人帶了一群野孩子,在這塊荒地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這些人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老在旁邊說些風涼話。但我想想後覺得,他們說的真對,一個外來者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孩子們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可是在我們的心裡總是有個深沉的感受,彷彿好像有個東西一直在醞釀著,而孩子們是最敏感的,假若給她們做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她們很快就會跑掉的,若是有生命的東西,她們就會很快的響應。
就在這樣不知不覺的境況下,經過了四年之後,因為我在費城藝術大學教書,都只能在暑假的時候才能進行這些計畫。過了四年才找到足夠的經費能在荒地旁做一個大型壁畫,這個壁畫也是我第一次的大型壁畫,畫面裡的鑲嵌片也是孩子們第一次做的藝術轉換。所以假使沒有經費、不知從何開始、沒有人來協助、不受別人注意,這些都是弱點,但也因為這些弱點,所以後來變成這個工程能夠在市區生存下來,而且能夠滋長的原因,所有的弱勢都變成了強勢。在這種沒有人願意去的地方,藝術家的創造過程是最自由的,沒有壓力、沒有要求、也沒有人想來看妳做得如何,所以我們才可以有幾年的時間,慢慢來尋找,做一些有趣的事情,而當我們長出一些東西後,成型了,是跟別人做的都不一樣。是一種地方性、特殊性、是屬於這個空間的,而且也是一個世界性。
讓傷者痊癒、讓破碎重圓(567)
一開始在怡樂村做園林,慢慢開始有了其他志願者加入,後來成立了一個非營利組織「怡樂村」。在創造藝術的過程中發現,這過程可以讓傷者痊癒、讓破碎重圓。我一位外來的藝術家想找到自己的語言,所以才在此做繪畫,而這個社區是個充滿炸彈與地雷的地方,村子裡很多人因此而受傷,也有很多入獄服刑與假釋的人徘徊在這裡。所以如何讓這個缺少資源、缺少技術的情況下,還能夠保護這個社區裡的人?
所以就用守護神「天使」的形象來表達,而且這些「天使」為了尊重當地人的傳統,她們是從非洲來的,不是從歐洲來的。我們很耐心的將破碎的鑲嵌片,一片一片的經過想像力、藝術創造,重新整理成一件件美麗的天使。很多人都是從沒做過藝術的,經過一步步的帶領,最後卻做出了特別憨厚的東西。慢慢的就有好多座神像、天使像出現在社區,而且這些是其他社區沒有做過的。
之後就有越來越多人來社區看我們的成果,有大學教授、設計師、想要處理卻不知如何處理貧民區的人,還有很多國外的朋友特地來觀看,所以藝術在此就創造出新的領域了。很多人都說這是一個沒有資源且貧窮的社區,但事實上不是如此,因為這裡有這麼多的廢地,而廢地在想像過程中就可以變成良田。會來到這裡的人都是些情感破碎、沒有工作、沒有技能,且都有吸毒的毛病。但也只有他們這樣的人才會來幫助我,我能夠說不要嗎?我會說不要在乎過去,我們來用藝術創造另外一種空間,這空間每個人都可以來協助,我們做的東西是建立在我們的強勢而不是弱勢的基礎上。
我們開始自己挖地、填水泥,不會做的就請問專家。無知並不是一個弱點。相反的,它讓我們有空間、機會去請教專家學者。這裡有很多破碎的石頭,我們就將牆面用石頭轉變成水波形狀,這樣才有能將音樂帶進空間的氛圍我稱這裡叫做「靜思園」。因為在貧民區裡,生活壓力非常大,人與人之間的衝突也很多,各方面的生活空間都很小,所以希望創造一個空間讓每個人都能擁有一些「靜」的時間,讓自己與外人都能夠互相有聯繫,找到我們自己的中心。
我們不會蓋房子,但在園林旁有間破爛的屋子是由大家一起修復好的,所以雖然外人常說這社區的人都是殘缺不全的人,但是當我們合作的時候就會像百足蟲一樣,到哪裡都很能幹。在之後,市政府也會請我們去幫忙蓋、修復房子。在破屋子外牆我們做了一個「生命樹」,這是波斯的圖騰。所以在天使像和大理花的圖像裡來尋找這個社區的「根」。但我們現在的文化是世界性的,所以就把世界性的文化帶到社區裡。這幅生命樹是由我做設計,Big man做鑲嵌,我們一共合作了15年之久。
我們每次的經費都會透過不同的基金會、私人機構等等捐助,但她們都會說:之後不一定會繼續補助,妳們要自己找到資源。而我們在18年的時間裡總共做了17座園林,整理200多塊公園、綠地等等,這些全都是開放讓大眾使用的。其他人會說這些美的東西,住在這裡的壞人一定會來把它們破壞掉,所以要用些鎖鍊、門之類的把它圍起來。這些壞人是誰呢?比如街上吸毒的人、沒有工作的人。但這些不都是社區的一部分嗎?所以我們不能用「門」將他們再隔離,我們要用參與、合作等方式讓他們一起進來。但我們也有保護的方法,就是用「美」來保護。我們用非洲的神鳥來保護出入口的地方,這樣就不會有人去毀壞了。
轉頹敗成資源(89)
藝術、想像力與行動,可以轉頹敗成為資源。社區裡有塊兩畝的廢地,這是個有化學污染、充滿垃圾的地方,而我們需要的是個可以成長且需要樹的地方,所以我們就把這裡變成一個樹場。有很多的志願者、當地的居民和專家們一起來合作,把它變成一個樹林。但是若只是樹林的話,是不會有親切感的,所以就再做了一個設計讓社區裡的工Big man與他的同伴)來完成。之後又做了一個樹苗場,可存放15千株樹苗,我們為費城市不同的地方找樹苗,這樣的資源讓給當地的年輕人來保護、從事生產的工作。樹場裡沒有動物,我們就做了各種不同的動物在裡面,有老虎、豹、大蟒蛇、猴子等等。來這裡最適當的季節是春天繁花盛開的時候,會有很多孩子們來採花、遊戲,把自然、環保等等的資源傳授給孩子們。
用色彩、歡樂和滋潤心靈的儀式團結社區,點燃每人內心中的火花
在每個民族裡都會有各自的儀式,為什麼儀式會這麼重要呢?比如說華人的端午節、清明節或是過年時節,都非常的重要。因為儀式可以讓家庭、社區、民族、國家的人團結、凝聚在一起,但在這個社區卻沒有任何儀式,因為這裡的人來自世界各地且生活樣態很混雜,所以不管用哪種儀式都不能代表這社區裡的人們。那我們就來做一個新的儀式來團結這個社區,在剛開始時我是滿害怕的,一個外來的華人到一個黑人區來搞儀式,是個嚴肅、嚴重的事件。
但最後也是孩子們感動到我,因為他們覺得這些事好玩,所以一直延續到現在,而現在也不知道是誰開始這樣傳統的。他們畫臉、做可愛的頭飾、衣飾等等,用廢棄物做各種紙的雕塑、大型塑像在社區中遊行。我們讓每個孩子做了很漂亮的籃子,籃子裡放滿了各種蔬菜和水果,而這個社區是資源匱乏的,很多事情都是要去爭取才會有的。而在這一天,除了把每個人裝扮得很美之外,遊行中每到一個家,我們會一起說「願神靈保護這個社區」、「願神靈保護這個家庭」、「願神靈保護這裡所有的孩子們」,讓孩子將籃子裡的禮物送給家庭裡的長者。
這樣的意義是為了要「給予善意」。因為我們在重建社區時,通常的想法都是將舊的東西拆掉再建一個新的東西,是屬於硬體上的改變。但硬體上的改變雖然很容易,請有錢人、專家學者買料、雇工就可以輕易的完成,可是社區裡的主體是「人」,若人與人之間是沒有關係的話,社區是不會溫暖人心的。所以這樣的儀式就有很大能夠團結人心的功效。
宗教常常是分裂性的,這是妳的、那是我的、這儀式是這樣的、那是那樣的,互相攻擊不認同。所以我們就找尋到一個屬於靈性的,能帶領我們到另一個境界的儀式。每年到了某個晚上,就開始到處點燈,並且把社區裡每個角落都打掃乾淨,而這裡的年輕人常常墮落、不受人注意,或是吸毒、逃學等等,未來都是在監獄裡度過人生的。所以這一晚就是讓我們來對年輕人表達我們的關懷,年輕人設計他們自己的服裝,到了晚上每個青年都拿著一個火把,一起走到靜思園的台座上,社區的人、家長也都是光在手,然後對著年輕人說「我們是妳們的基礎,我們站在妳的旁邊支持妳。」年輕人也互相的支持,她們會說「我們尊敬我們的長者,我們要努力實現我們的潛力,把心靈的火花帶到這個社區。
一般人都會說藝術家創造藝術,但在這裡的人都不是藝術家,或是覺得自己不能創造藝術,但我覺得這種想法是一種逃避。因為我覺得創造藝術是創造一種思想、創造一種方法、創造一種行為,創造力是每個人都有的,是與生俱來的。在孩子身上很容易可以看見每個人的創造力,但到了成人身上卻是漸漸消逝,所以其實每個人創造的能量都是一樣的,只是很多人都把它們遮蔽了。所以我覺得我是一個點火的人,妳的光和我的光是一樣的亮,經過一起共同創造的過程,把心靈點燃起來。
    達的治癒工程(2004~現在)Rugerero紀念1994年全國大屠殺墓園
(10)
18年後,怡樂村的組織發展已經成熟,所以我還是想再回到一個最原始的地方,才能發揮我最大的成效。我的繪畫已不是在畫室裡面,而是在一個最破碎地方或社區的空間才會顯現,所以我會把這稱作「活的藝術」,是出現在生活與破碎的空間之中。
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在巴塞隆納的國際會議上聽到一個從盧達來的人說「國家的創傷在經過10年後仍然是非常的深,人民生活的非常痛苦。」但我覺得10年也許不會太晚。
道家講的是陰、陽之間的關係,這個治癒工程「陰」的一面就是大屠殺,這是一個很深沉的創傷,而且是人為造成的,是人性最陰暗的地方。一開始也是既沒有財源也沒有特殊的技能,所以我只能想到將「美」帶到盧旺達,用創造「美」來治癒傷痛。
倖存的人們說「我們心愛的人可以回家了。當我們看到美,我們就看到希望。」
從說故事和藝術創造中痊癒(11)
在癒傷的過程中,一個很大的工程是做個很大的大屠殺紀念園,另方面就是讓他們說故事。因為我覺得每個人生病的時候,身體會有機能讓自己痊癒,所以心靈的創傷若給它一個機會,每個人也會有他可以痊癒的能量。最先是從一些20-30歲左右的年輕婦女,她們在大屠殺的時候才大約是3-12歲左右。剛開始她們也沒有人畫過畫,每個人都不知道要畫甚麼,很尷尬。所以我請她們想想小時候與家人在一起時的樣子,結果這句話一說出口就有人開始落淚了,因為所有過去曾經美好的回憶通通都被殺了,全家人都被殺了,不知道如何說起。所以在開始做之前,她們會大家一起帶禱告,互相擁抱,讓大家能夠有互相支持的感受,慢慢的才畫出各式各樣的圖畫。
每年的4月是盧達的國殤月,在建成大屠殺紀念園之後,我們就可以說「讓我們心愛的人可以回家了。當我們看到美,我們就看到希望。
在剛開始都是與比較年輕的女性一起工作,而那些年紀較長的老媽媽們也會開始說「其實我們經驗的比她們還要更多,我們也有很多故事。」所以之後也一起來講故事。年紀較長的人更不會畫了,可是就一步步找到自己的感覺,並且將表達出來。很多人連字也不會寫,但旁邊的人就會耐心的協助。有位女士分享說到,她過去在4月國殤月時都無法走出家門,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傷痛,但經過這些創造的過程後,她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外出參與活動、一起紀念。而還有個人的名字很奇怪,叫做「沒有人愛妳」,為什麼一個父母親會給這樣的小孩取這個名字呢?因為她父親一直想要個男孩,可是母親一連生了7個女孩,她是第7個女孩,所以父親就非常的生氣的取了「沒有人愛妳」這個名字。這名字讓她覺得自己無法適應社會,好像自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好好的活著。後來這個團隊就幫這位女性重新命名,像是開心、樂觀、有希望等等,最後她選擇了一個名字叫「我是一個被愛的人」。所以藝術其實具有很大的轉變能量。
「我們不能做大事,只能在做小事情時充滿了愛」Mother Teresa
Rugerero 倖存者之村(2004-現在)(12)
在大屠殺生存下來的人,生活是非常困難的。在那裏沒有資源、沒有工作、沒有希望,政府只是建了一些房子將最窮的人放在裡面,然後就沒有再管她們了,常常需要幾個星期時間才能夠存到一點點錢,買到一個肥皂。當地都是些年長的婦女和年紀很小的孩子,這些孩子都是在大屠殺過後的一代。當地沒有水,只有兩個水管,一個在村子裡一個在村子外,每天都要排隊取水,並且很節省的使用。水管壞掉的時候,還必須走2-3哩之外的河邊取水,但河裡的水是充滿各種細菌滋長的。
那一個外來的人既不懂語言又看見她們這麼沉痛的經驗,要如何與這些人有些合作、啟發呢?也是從孩子們開始。沒有語言上的交流,可是卻可以從繪畫上得到。先是啟發她們看見顏色、看見美的東西。2005年時已經有美國的志願者到村莊協助了,所以我們就一起買了4種顏色:黑、白、綠、藍。因為村子裡的牆面都是灰灰的,所以我們就開始畫,開始有了活動。孩子們的反應是最快速的,看到我們在畫,我們也會鼓勵她們開始畫,她們畫的東西都是反應出現在的生活或是對未來的想像,我就將她們繪畫中最有生命力的圖像轉化成村子裡的公共藝術。本來村子都是灰灰的,大家都以為這是個過渡,經由繪畫,慢慢的每一戶人家都有了一些色彩。
我們透過舉辦工作坊,讓當地人留下一些顏色,之後她們也繼續在畫,就好像一種活的儀式,讓這些做藝術的人離開後仍然可以繼續延續下去。電腦、汽車、機車、小羊等等,都是她們後來的一些想像,而有時候想像是會變成真實的。約3年前(2008年),在費城的朋友想來一起為她們做些什麼,最後就送了好幾隻羊過去,讓她們想像的繪畫成真。羊生小羊,長大了又可以賣掉,這樣的資源可不斷的循環。
後來我們發動了一個窮人的銀行,2年的時間只有4千美元,就把整個村子的經濟帶動起來。她們做的非常仔細,借錢的時候需要多少人簽名等,可讓村子有別於過去總是生活在飢餓的邊緣,現在可以因此得到更多的生機與食物。而「水」仍然是村子裡最大的問題,盧旺達一年有兩個雨季,如何將水接續儲存延續生命是個重要的課題。所以我就協助找到資源,做了一種可以儲水的裝置,現在她們不但有水可以洗手,也可以讓大家的健康有所改進。
創造藝術不是為了讓畫可以在畫廊裡賣錢,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在絕望的地方、沒有資源的地方、沒有生機的時候開始創造藝術,就像在冬天的深夜裡點起火苗一般,帶來溫暖、帶來希望,而且會讓別人知道某處已經有火苗點燃起來了。現在在費城大學裡,健康是屬於全球性的議題,有些人到不了農村,我們就替她們建立了一個機構,在費城的醫學大學,每年有10-20位學生跟我們到倖存村做志願服務,已經5-6年的時間了。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她們去教窮困的孩子們如何正確的飲食等觀念,形成一個互助的關係。
接著無國界的建築師、工程師開始為倖存村建造廁所。他們明明可以到處在富裕的地方建造廁所,為什麼要來這樣的窮鄉僻野呢?建造廁所雖然很重要,卻沒辦法讓人很興奮,但是當與藝術結合在一起時,就會變得是很多元性的。所以資願就漸漸的開始聚集,有的人帶了兩部機器來這裡,可以讓葵花子變成葵花子油;有位科學家知道有這樣的村子後就自行過來,教她們將剩下多餘的玉米與香蕉、樹葉等混和,最後轉變成煤球;還有些老婦女也想要學習些技能,就讓她們學習傳統的紡織技術,可以編織漂亮的籃子;那些原本沒有工作且貧窮潦倒的女孩子,已經可以做出各種衣飾等物品。在每年的慶祝會上,當這些女性受過訓練後,我們就送給她們裁縫機,讓她們可以逐漸自給自足的生活,可以買新衣服、有足夠經費讓孩子們上學;2008年,有位太陽能的工程師也進去了,教導了35位村民,其中有10位現在也形成一個小組織,可以做出太陽能的產品。
過去我們想像到的盧達是發生過非常殘忍、痛苦、傷痛事件的地方,但是當這些許許多多的志願者進去之後,帶給她們希望、色彩和喜悅。
    蒲公英中學轉換工程-從環境到心靈(2005-2010(1314151617)
2004年開始,在中國北京郊區五環外最貧窮的地方有間蒲公英中學,進行了一項轉換工程-從環境到心靈。這地方的人是來自全中國各地無法生存的人,希望來到都市後可找到一些生機,在農村無法種地生存的人到都市郊區耕作生活。她們所使用的用品常是較具危險性的,高濃度的農藥、各式樣的垃圾等等,這是中國最底層人們的生活。
這所學校是為了更弱勢的孩子們所成立的。她們居住環境充滿了垃圾、隨處養殖牲畜,髒亂的環境使得空氣中充滿了惡臭。學校是由一間破工廠改建而成,雖然學校做了修復,但內部空間環境是沒有什麼生氣的,校園建築牆面上有許多不同的標語,如「自信、樂群、求真、創造」、「愛滿天下」、「千教萬教教人學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等,這些雖然與一般人對中國的印像不太符合,但卻也是我離開學府走到貧民區的原因。
用展覽來激發師生們的想像力
一開始要如何讓師生們了解我的想像呢?最簡單的開始就是做一個展覽,當她們看到過去在怡樂村的施作前、後過程,她們就很快速的了解學校改造的潛力。當激發出師生的靈感之後,就要有個結構來發揮她們的思想,而且藝術創造即是最平等且包容的媒介,過程中是沒有對錯的,讓每個人的身心都可以被表示出來。
所以我並沒有教她們要怎麼畫,而是喚醒她們的創造力。平常大家的繪畫都是畫在一張小紙,使用鉛筆、水彩等材料,但我是讓她們用大筆畫,躺在地上畫自己,隨意揮灑,讓每位孩子都感到樂趣。雖然繪畫出的整體不行,但每個細節卻充滿驚喜感與新鮮感。另外我還把學校的照片發給每位學生,讓學生們去想像未來的空間,用行動給予學生最大的信任感。雖然不一定每位學生的圖都會被採用,但她們集結的心聲也會被聽見,像是自然的、彩色的等等。
「民間藝術是中國歷史文化的寶庫,在動盪的社會和經濟情況下,從深博的民間藝術扎根。」
這些孩子從小就離開自己的家,到北京郊外的學校求學,在這裡是不會被重視的環境,絕大多數住在北京城裡的人們是無法想像有人居住在如此糟糕的環境裡。所以要讓她們有扎根的成長能量,就從民間藝術開始。剛好有位學生畫了非常漂亮的蒲公英圖案,我就把它借用了,過程中就由老師帶著學生們一起會畫在牆壁之上,越畫越美、越畫越起勁。庫淑蘭是中國民間藝術的馬諦斯(Henri Matisse),她創造的繪畫就是像生命樹一樣,所以就將庫淑蘭的繪畫圖騰轉化成鑲嵌片改造學校大門,讓生命樹在校園扎根。
「用想像和行動把傷碎轉成歡樂,在改建環境時,我們的學生可加強能力塑造將來。」
這所學校教導學生是要感謝家長給她們生命,感謝老師教育她們,感謝社會人士,因為她們很多社會志願者資助的資源在裡頭。其中有位老師做了件事讓人非常感動,因為很多學生很怨恨她們的父母親,從小父母親就離家讓祖父母帶大小孩,使得大多孩子會感覺父母將她們遺棄了,這位老師出了一個功課讓學生們回家幫父母親洗腳。學生的父母們通常都會感到奇怪,覺得自己只是個做農的人,讓孩子來幫父母洗腳怎麼擔當的起。後來孩子幫父親洗腳時,父親就流淚了,孩子摸到父親腳底都是粗厚、龜裂的皮膚時也落淚了,當下孩子們就突然了解了父母親平時的辛苦了,不需要再更多的語言。
    會後座談(節錄)
吳瑪悧:
這段分享中,約略可以歸納出兩個非常重要的字,一個是「美」,另個是「愛」。滿有趣的是,我們在藝術學院裡面,但我們好像與這兩個字距離很遙遠似的,甚至是越來越陌生。尤其像我們這種好像是做比較屬於當代藝術的人,其實我們好像早就拋棄了所謂「美」的概念,我們都會認為「美」好像是很迂腐的、很保守的、很傳統的。可是我們卻看到葉蕾蕾用非常簡單的、非常樸素的美的概念,她透過這樣的方式把「人」都連結起來,而這些都是以「愛」為基礎的。這是個非常深刻的感動。
葉蕾蕾:
有人會說藝術可以轉變社會,我覺得藝術並不能轉變社會,可是能為轉變社會做一個非常重要的中介機構。一直在做繪畫,即使人心都被鼓舞了,但還是無法解決民生的問題,每個人還是要吃飯、賺錢等等的,可是藝術能夠帶來軟件、帶來希望、帶來人與人的和諧關係,這樣別的東西就可以進來了,像是工程師、醫生、學生等各種不同的資源,甚至是窮人銀行,這些都可以做到。
當這些東西都進入之後,即使藝術家離開了,他們仍然是豐盛的。所以我做的是從藝術走到生活,採取和諧的方式,而且達到一種分享的豐盛,不是資本主義式的豐盛。這樣我們才會有未來,才對得起將來的下一代。
當妳要做社區行動時,妳是不能說我是一個大學教授、我是一個工程師,或是其他什麼專業人士,以我就是要來幫助妳的姿態出現,這樣的心態就是錯的開始,它必定會起很多的衝突。我去的時候就說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做大家來一起討論,這樣就可以拉平了彼此的階層關係。
現在常會有人說,社區大家一起創造、一起做藝術就是一種美,並不是這樣的。社區的、兒童的,做出來的東西有一定的侷限,所以我常會說自己做的東西是一種都市裡的鍊金術,大家都一起來,每個人的聲音都要被聽到,但這些常會是亂在一起的東西,這就要一層一層的抽出來,然後創造出的東西一定要有到一定的程度,到一種美的、和諧的、共鳴的等等,這樣的美才會是有深度的,到這樣的境界才會有轉換的力量。所以說種族問題、宗教問題、性別問題、階級問題等,一直都在打來打去,而藝術就是最好創造一個新的空間的媒介、平台,每個人都可以被包容,每個人的話都可以被聽見,這樣很多的衝突都可以被抹平。
每個人一定會有疑惑的時候,但我覺得不一定要急著去解決這些問題。有位德國詩人說「假使妳不創造感覺就會死掉的時候,妳寫詩」,我開始的時候覺得有這麼嚴重嗎?可是到後來我在貧民區做事的時候就是沒命的在做了,好像妳不做的話,妳的好的部分就會死掉了。另一句是說「妳不要急著去找問題的解答」,妳有很多疑惑可以去歡迎它,它是妳的一部分,不要老是覺得一定要解決什麼樣的問題,我們可以在模稜兩可之間慢慢的跟著它,它最後就會變成妳的解答。

照片來源:
1. Wead / Women Environmental Artists Dirctoryhttp://weadartists.org/
2. The Village of Arts and Humanitieshttp://villagearts.org/
3. 高雄市立美術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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