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5日 星期五

都市農業:讓都市荒地成為綠地-柏林Prinzessinnengärten(公主花園)

都市農業:讓都市荒地成為綠地-柏林Prinzessinnengärten(公主花園)

文/ 周得豪
近年來台灣農業、土地惡法讓全台各地農民、學生起身反抗,各地方也出現各式農村(民)市集、有機種植等活動與宣導,而這也延伸出大眾對於永續生態、城鄉規畫、環境教育、土地利用、糧食生產率等議題的關注。
在2008年台北雙年展,藝術家吳瑪悧的「台北好好吃」計畫,即以都市種菜行動做為關注全球糧食、氣候與都市規畫的藝術計畫,並且至2010年仍持續進行中…。同時間2009年柏林市的Kreuzberg區也開始了另類的都市農業行動…
2009年夏季,非營利組織Nomadic Green(綠色游牧)在柏林Kreuzberg 的Moritzplatz(這是一處荒廢超過半世紀的荒地)開始推動一項Prinzessinnengärten(公主花園)的計畫。透過朋友、粉絲、行動者和鄰居,組成小組清除垃圾,並建立一套有機蔬菜運輸和改良收穫方式的勞動。

照片來源:引用自Prinzessinnengärten網站
想像一下未來,每一個大城市的可用空間是用來讓新的綠色空間綻放。這些綠地提供當地居民創造自己生產的、新鮮的和健康的食品。而這將會增加生物多樣性,減少二氧化碳和產生更好的小氣候。這空間也將會促進社區意識、各種形式的能力與知識上的交流,並幫助人們可持續的生活。
這是一種微型烏托邦的理想,一個新的樣式出現在城市生活中,在這裡人們可以一起工作,放鬆,交流和享受當地生產的蔬菜。未來越來越多的人將生活在城市而不是農村。因此城市的未來應該是一個氣候友好,可以愉快的生活,不管在哪裡都要採取審慎態度來保護我們的自然資源。
照片來源:引用自Prinzessinnengärten網站
在這裡不只是生產自己的蔬菜,更多的是關於如何重新建立都市生活、勞動價值與人們相遇的地方。
Prinzessinnengärten是一個新的城市學習的地方。它是當地人能一起進行試驗和發現更多有關有機食品生產、生物多樣性和氣候保護的地方。這樣的空間將幫助人們適應氣候變化,了解健康飲食,並擁有一個可持續發展未來的都市生活。
Nomadic Green打算增加生物、社會和文化的多樣性,並且在城市中和這些鄰居開創全新共同生活的方式。


照片來源:引用自Prinzessinnengärten網站

攝影:周得豪
THE GARDEN
2010年8月Prinzessinnengärten裡的The Garden餐廳開幕。在此用餐(晚餐)是要預約的,這裡沒有菜單,全憑當晚主廚依食材、喜好、用餐人數來調配菜色。餐廳主人告訴我們說,這裡的住所都是住在這裡的人透過撿拾廢棄家具(建材、木料等)等方式,自己親自DIY打造的住所,因此各具特色。The Garden的宗旨是希望居民能夠只需付少少的錢就能享受到美好的食物,並且透過飲食能讓來自各地的人能夠彼此的交流對話,新的社會關係、人際關係也因此產生。
參考網站:
「台北好好吃」計畫:http://edibletaipei.blogspot.com/



2012年10月2日 星期二

「接合殘碎‧治癒受傷‧看見隱藏」國際藝術大師-葉蕾蕾


「接合殘碎治癒受傷看見隱藏國際藝術大師-葉蕾蕾
2011/06/24() 18:30~21:00 高師大藝術學院5101教室
主持人:吳瑪  主講人:葉蕾蕾  整理:周得豪
200310月,美國福特基金會頒獎給一位生於中國,在台灣長大,六0年代就到美國的葉蕾蕾一個「改變世界的領袖」獎,因為「她以藝術和領導的藝術,幫助人們改變社區。」緊接著同年11月,住在紐約的藝術家池農森所拍的《葉蕾蕾傳奇》紀錄片也得到影展銅牌獎。而在這之前,葉蕾蕾的事蹟早被美國公共電視拍成影片-「村子裡的天使」,在全美各地播放。然而葉蕾蕾是誰?對於我們這個一直以追隨國際大展為目標價值的藝術圈來說,卻是十分陌生的。
     葉蕾蕾( Lili Yeh 簡介  (1)
 葉蕾蕾是一位國際知名的藝術家,她的創造與在世界各地貧困地區的工作,為她贏得了許多榮耀。其中包括美國五個大學的榮譽博士,例如諾基金(Bruner Foundation)的都市傑出金獎,福特基金(Ford Foundation)改變世界領袖獎,和2009年美國科技綜合學院最高榮譽金獎。
 她出生於貴州省貴陽市,7歲時隨家到台灣,在台灣成長的14年中,學習國畫,尤其擅長山水,這對她以後的創造有深厚的影響。1963年從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後到美國賓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改研究藝術創造,取得碩士學位後,在西切斯特(West Chester)大學和費城的藝術大學執教三十年。
 1986年葉蕾蕾開始了一項新的工作,用藝術轉換環境和社區。在北費城一個貧民的黑人區,她建立了怡樂村(The Village of Arts and Humanities),花了18年的時間,用藝術、教育和園林,將一個骯髒、吸毒和被人遺忘的地方,變成一個全國知名、美麗、生機勃勃和有希望的社區,怡樂村改造的範圍包括二十多條街,讓萬人受益。
 1994年,葉蕾蕾開始到世界許多貧困地區工作。2004年離開費城的怡樂村,成立了一個新的組織「赤足藝人」(Barefoot Artists,Inc.)。 她工作的目標轉向世界,因她工作而受益的地方包括非洲的肯亞、迦納、象牙海岸、剛果、盧安達、南美的厄瓜多、喬治亞共和國和中東的敘利亞。 近年來她最重要的兩項工作包括在北京蒲公英(民工子弟)中學的「從環境到心靈的轉換工程」以及在盧安達西部,如格約瑞村(Rugerero)與1994年全國大屠殺的倖存者合作的「盧安達痊癒工程」。 她帶領著志願者和當地居民,將一個有100多家沒有希望、沒有資源的村子,轉換成一個充滿色彩、生機勃勃和有前途的社區。 為了安撫這區數千倖存者心中的沉痛的創傷,她建造了一個莊嚴而美麗紀念公園,「美」為他們帶回了作為人的尊嚴和對未來的希望。
    從荒蕪到「希望」和「美」-(234)
美國費城貧民區的怡樂村(The Village of Arts and Humanities1986-2004
自己在做藝術的過程中,走過世界上無數的地方,是一個比較私人的在追尋「我是誰?」的過程,並且是反映到社區的,這並不是意味著要去改造別人的生活,而是在社區工作的過程中改造了自己的生活。現今社區許多問題是世界性的,我是一個很晚才找到自己的人,懵懂了很多年。在教書20多年來都找不到一個忘我的境界,所以在1986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到了費城的一個貧民區,去的時候當地已有一位黑人舞蹈家(Authur Hall),舞蹈家活動的場所旁邊剛好有一塊廢地,他想也許可以請我來做一個藝術花園。有了這個機會和空間,政府也給予一些經費。實際到當地時,政府將周遭附近10棟破房子都拆了,所以突然間變成了一塊很大的空地。
剛到當地也不知道可以如何開始做起,直到找到一位當地居民Giorgio全名為Joseph Williams,當地居民)願意協助。在做之前,有非常多的遲疑,因為其他專家都覺得這麼一點經費(2500美元)能夠做些什麼呢?就寫個分析報告,做個觀察分析交出去就可以了,不要來做這個。更多人說:貧民區的小孩會把妳的東西都弄壞,而且妳是一個外來者,他們是不會信任妳的。當我正想著要退出的時候,心裡有個聲音出現:假如我沒有勇氣去接受這個機會,那我最好的一面就會不見、消失了,其它也沒有甚麼好談的了。所以就怕失去這個機會後,會讓自己若有所思,最後想想若無法做大事,那與孩子們一起做做藝術活動也可以。
進到這塊荒地時,不知如何開始做設計,也沒有任何草圖、構想,只想說那就試試看吧。這是一塊混亂、沒有方向的地方。在當時我的生命那一刻是正在尋找「我是誰?」、「我的生存意義在哪?」的階段,所以在尋找自我中心的時候,就將之投射在自己的工作之中。一開始就拿著一根樹枝,在荒地中間畫了一個圓圈,就從中心開始做起吧。這塊荒地上什麼都沒有,就從尋找生命開始吧!所以開始以植物、樹作為起始,但這計畫連植物、樹木的經費都買不起,只能用鐵絲網、水泥、撿些石塊來做,做的時候也邊做邊上些顏色當裝飾,到了第二年很多顏色也都掉了,難看得不得了。
當地的居民看了只覺得,怎麼一個外來的人帶了一群野孩子,在這塊荒地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這些人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老在旁邊說些風涼話。但我想想後覺得,他們說的真對,一個外來者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孩子們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可是在我們的心裡總是有個深沉的感受,彷彿好像有個東西一直在醞釀著,而孩子們是最敏感的,假若給她們做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她們很快就會跑掉的,若是有生命的東西,她們就會很快的響應。
就在這樣不知不覺的境況下,經過了四年之後,因為我在費城藝術大學教書,都只能在暑假的時候才能進行這些計畫。過了四年才找到足夠的經費能在荒地旁做一個大型壁畫,這個壁畫也是我第一次的大型壁畫,畫面裡的鑲嵌片也是孩子們第一次做的藝術轉換。所以假使沒有經費、不知從何開始、沒有人來協助、不受別人注意,這些都是弱點,但也因為這些弱點,所以後來變成這個工程能夠在市區生存下來,而且能夠滋長的原因,所有的弱勢都變成了強勢。在這種沒有人願意去的地方,藝術家的創造過程是最自由的,沒有壓力、沒有要求、也沒有人想來看妳做得如何,所以我們才可以有幾年的時間,慢慢來尋找,做一些有趣的事情,而當我們長出一些東西後,成型了,是跟別人做的都不一樣。是一種地方性、特殊性、是屬於這個空間的,而且也是一個世界性。
讓傷者痊癒、讓破碎重圓(567)
一開始在怡樂村做園林,慢慢開始有了其他志願者加入,後來成立了一個非營利組織「怡樂村」。在創造藝術的過程中發現,這過程可以讓傷者痊癒、讓破碎重圓。我一位外來的藝術家想找到自己的語言,所以才在此做繪畫,而這個社區是個充滿炸彈與地雷的地方,村子裡很多人因此而受傷,也有很多入獄服刑與假釋的人徘徊在這裡。所以如何讓這個缺少資源、缺少技術的情況下,還能夠保護這個社區裡的人?
所以就用守護神「天使」的形象來表達,而且這些「天使」為了尊重當地人的傳統,她們是從非洲來的,不是從歐洲來的。我們很耐心的將破碎的鑲嵌片,一片一片的經過想像力、藝術創造,重新整理成一件件美麗的天使。很多人都是從沒做過藝術的,經過一步步的帶領,最後卻做出了特別憨厚的東西。慢慢的就有好多座神像、天使像出現在社區,而且這些是其他社區沒有做過的。
之後就有越來越多人來社區看我們的成果,有大學教授、設計師、想要處理卻不知如何處理貧民區的人,還有很多國外的朋友特地來觀看,所以藝術在此就創造出新的領域了。很多人都說這是一個沒有資源且貧窮的社區,但事實上不是如此,因為這裡有這麼多的廢地,而廢地在想像過程中就可以變成良田。會來到這裡的人都是些情感破碎、沒有工作、沒有技能,且都有吸毒的毛病。但也只有他們這樣的人才會來幫助我,我能夠說不要嗎?我會說不要在乎過去,我們來用藝術創造另外一種空間,這空間每個人都可以來協助,我們做的東西是建立在我們的強勢而不是弱勢的基礎上。
我們開始自己挖地、填水泥,不會做的就請問專家。無知並不是一個弱點。相反的,它讓我們有空間、機會去請教專家學者。這裡有很多破碎的石頭,我們就將牆面用石頭轉變成水波形狀,這樣才有能將音樂帶進空間的氛圍我稱這裡叫做「靜思園」。因為在貧民區裡,生活壓力非常大,人與人之間的衝突也很多,各方面的生活空間都很小,所以希望創造一個空間讓每個人都能擁有一些「靜」的時間,讓自己與外人都能夠互相有聯繫,找到我們自己的中心。
我們不會蓋房子,但在園林旁有間破爛的屋子是由大家一起修復好的,所以雖然外人常說這社區的人都是殘缺不全的人,但是當我們合作的時候就會像百足蟲一樣,到哪裡都很能幹。在之後,市政府也會請我們去幫忙蓋、修復房子。在破屋子外牆我們做了一個「生命樹」,這是波斯的圖騰。所以在天使像和大理花的圖像裡來尋找這個社區的「根」。但我們現在的文化是世界性的,所以就把世界性的文化帶到社區裡。這幅生命樹是由我做設計,Big man做鑲嵌,我們一共合作了15年之久。
我們每次的經費都會透過不同的基金會、私人機構等等捐助,但她們都會說:之後不一定會繼續補助,妳們要自己找到資源。而我們在18年的時間裡總共做了17座園林,整理200多塊公園、綠地等等,這些全都是開放讓大眾使用的。其他人會說這些美的東西,住在這裡的壞人一定會來把它們破壞掉,所以要用些鎖鍊、門之類的把它圍起來。這些壞人是誰呢?比如街上吸毒的人、沒有工作的人。但這些不都是社區的一部分嗎?所以我們不能用「門」將他們再隔離,我們要用參與、合作等方式讓他們一起進來。但我們也有保護的方法,就是用「美」來保護。我們用非洲的神鳥來保護出入口的地方,這樣就不會有人去毀壞了。
轉頹敗成資源(89)
藝術、想像力與行動,可以轉頹敗成為資源。社區裡有塊兩畝的廢地,這是個有化學污染、充滿垃圾的地方,而我們需要的是個可以成長且需要樹的地方,所以我們就把這裡變成一個樹場。有很多的志願者、當地的居民和專家們一起來合作,把它變成一個樹林。但是若只是樹林的話,是不會有親切感的,所以就再做了一個設計讓社區裡的工Big man與他的同伴)來完成。之後又做了一個樹苗場,可存放15千株樹苗,我們為費城市不同的地方找樹苗,這樣的資源讓給當地的年輕人來保護、從事生產的工作。樹場裡沒有動物,我們就做了各種不同的動物在裡面,有老虎、豹、大蟒蛇、猴子等等。來這裡最適當的季節是春天繁花盛開的時候,會有很多孩子們來採花、遊戲,把自然、環保等等的資源傳授給孩子們。
用色彩、歡樂和滋潤心靈的儀式團結社區,點燃每人內心中的火花
在每個民族裡都會有各自的儀式,為什麼儀式會這麼重要呢?比如說華人的端午節、清明節或是過年時節,都非常的重要。因為儀式可以讓家庭、社區、民族、國家的人團結、凝聚在一起,但在這個社區卻沒有任何儀式,因為這裡的人來自世界各地且生活樣態很混雜,所以不管用哪種儀式都不能代表這社區裡的人們。那我們就來做一個新的儀式來團結這個社區,在剛開始時我是滿害怕的,一個外來的華人到一個黑人區來搞儀式,是個嚴肅、嚴重的事件。
但最後也是孩子們感動到我,因為他們覺得這些事好玩,所以一直延續到現在,而現在也不知道是誰開始這樣傳統的。他們畫臉、做可愛的頭飾、衣飾等等,用廢棄物做各種紙的雕塑、大型塑像在社區中遊行。我們讓每個孩子做了很漂亮的籃子,籃子裡放滿了各種蔬菜和水果,而這個社區是資源匱乏的,很多事情都是要去爭取才會有的。而在這一天,除了把每個人裝扮得很美之外,遊行中每到一個家,我們會一起說「願神靈保護這個社區」、「願神靈保護這個家庭」、「願神靈保護這裡所有的孩子們」,讓孩子將籃子裡的禮物送給家庭裡的長者。
這樣的意義是為了要「給予善意」。因為我們在重建社區時,通常的想法都是將舊的東西拆掉再建一個新的東西,是屬於硬體上的改變。但硬體上的改變雖然很容易,請有錢人、專家學者買料、雇工就可以輕易的完成,可是社區裡的主體是「人」,若人與人之間是沒有關係的話,社區是不會溫暖人心的。所以這樣的儀式就有很大能夠團結人心的功效。
宗教常常是分裂性的,這是妳的、那是我的、這儀式是這樣的、那是那樣的,互相攻擊不認同。所以我們就找尋到一個屬於靈性的,能帶領我們到另一個境界的儀式。每年到了某個晚上,就開始到處點燈,並且把社區裡每個角落都打掃乾淨,而這裡的年輕人常常墮落、不受人注意,或是吸毒、逃學等等,未來都是在監獄裡度過人生的。所以這一晚就是讓我們來對年輕人表達我們的關懷,年輕人設計他們自己的服裝,到了晚上每個青年都拿著一個火把,一起走到靜思園的台座上,社區的人、家長也都是光在手,然後對著年輕人說「我們是妳們的基礎,我們站在妳的旁邊支持妳。」年輕人也互相的支持,她們會說「我們尊敬我們的長者,我們要努力實現我們的潛力,把心靈的火花帶到這個社區。
一般人都會說藝術家創造藝術,但在這裡的人都不是藝術家,或是覺得自己不能創造藝術,但我覺得這種想法是一種逃避。因為我覺得創造藝術是創造一種思想、創造一種方法、創造一種行為,創造力是每個人都有的,是與生俱來的。在孩子身上很容易可以看見每個人的創造力,但到了成人身上卻是漸漸消逝,所以其實每個人創造的能量都是一樣的,只是很多人都把它們遮蔽了。所以我覺得我是一個點火的人,妳的光和我的光是一樣的亮,經過一起共同創造的過程,把心靈點燃起來。
    達的治癒工程(2004~現在)Rugerero紀念1994年全國大屠殺墓園
(10)
18年後,怡樂村的組織發展已經成熟,所以我還是想再回到一個最原始的地方,才能發揮我最大的成效。我的繪畫已不是在畫室裡面,而是在一個最破碎地方或社區的空間才會顯現,所以我會把這稱作「活的藝術」,是出現在生活與破碎的空間之中。
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在巴塞隆納的國際會議上聽到一個從盧達來的人說「國家的創傷在經過10年後仍然是非常的深,人民生活的非常痛苦。」但我覺得10年也許不會太晚。
道家講的是陰、陽之間的關係,這個治癒工程「陰」的一面就是大屠殺,這是一個很深沉的創傷,而且是人為造成的,是人性最陰暗的地方。一開始也是既沒有財源也沒有特殊的技能,所以我只能想到將「美」帶到盧旺達,用創造「美」來治癒傷痛。
倖存的人們說「我們心愛的人可以回家了。當我們看到美,我們就看到希望。」
從說故事和藝術創造中痊癒(11)
在癒傷的過程中,一個很大的工程是做個很大的大屠殺紀念園,另方面就是讓他們說故事。因為我覺得每個人生病的時候,身體會有機能讓自己痊癒,所以心靈的創傷若給它一個機會,每個人也會有他可以痊癒的能量。最先是從一些20-30歲左右的年輕婦女,她們在大屠殺的時候才大約是3-12歲左右。剛開始她們也沒有人畫過畫,每個人都不知道要畫甚麼,很尷尬。所以我請她們想想小時候與家人在一起時的樣子,結果這句話一說出口就有人開始落淚了,因為所有過去曾經美好的回憶通通都被殺了,全家人都被殺了,不知道如何說起。所以在開始做之前,她們會大家一起帶禱告,互相擁抱,讓大家能夠有互相支持的感受,慢慢的才畫出各式各樣的圖畫。
每年的4月是盧達的國殤月,在建成大屠殺紀念園之後,我們就可以說「讓我們心愛的人可以回家了。當我們看到美,我們就看到希望。
在剛開始都是與比較年輕的女性一起工作,而那些年紀較長的老媽媽們也會開始說「其實我們經驗的比她們還要更多,我們也有很多故事。」所以之後也一起來講故事。年紀較長的人更不會畫了,可是就一步步找到自己的感覺,並且將表達出來。很多人連字也不會寫,但旁邊的人就會耐心的協助。有位女士分享說到,她過去在4月國殤月時都無法走出家門,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傷痛,但經過這些創造的過程後,她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外出參與活動、一起紀念。而還有個人的名字很奇怪,叫做「沒有人愛妳」,為什麼一個父母親會給這樣的小孩取這個名字呢?因為她父親一直想要個男孩,可是母親一連生了7個女孩,她是第7個女孩,所以父親就非常的生氣的取了「沒有人愛妳」這個名字。這名字讓她覺得自己無法適應社會,好像自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好好的活著。後來這個團隊就幫這位女性重新命名,像是開心、樂觀、有希望等等,最後她選擇了一個名字叫「我是一個被愛的人」。所以藝術其實具有很大的轉變能量。
「我們不能做大事,只能在做小事情時充滿了愛」Mother Teresa
Rugerero 倖存者之村(2004-現在)(12)
在大屠殺生存下來的人,生活是非常困難的。在那裏沒有資源、沒有工作、沒有希望,政府只是建了一些房子將最窮的人放在裡面,然後就沒有再管她們了,常常需要幾個星期時間才能夠存到一點點錢,買到一個肥皂。當地都是些年長的婦女和年紀很小的孩子,這些孩子都是在大屠殺過後的一代。當地沒有水,只有兩個水管,一個在村子裡一個在村子外,每天都要排隊取水,並且很節省的使用。水管壞掉的時候,還必須走2-3哩之外的河邊取水,但河裡的水是充滿各種細菌滋長的。
那一個外來的人既不懂語言又看見她們這麼沉痛的經驗,要如何與這些人有些合作、啟發呢?也是從孩子們開始。沒有語言上的交流,可是卻可以從繪畫上得到。先是啟發她們看見顏色、看見美的東西。2005年時已經有美國的志願者到村莊協助了,所以我們就一起買了4種顏色:黑、白、綠、藍。因為村子裡的牆面都是灰灰的,所以我們就開始畫,開始有了活動。孩子們的反應是最快速的,看到我們在畫,我們也會鼓勵她們開始畫,她們畫的東西都是反應出現在的生活或是對未來的想像,我就將她們繪畫中最有生命力的圖像轉化成村子裡的公共藝術。本來村子都是灰灰的,大家都以為這是個過渡,經由繪畫,慢慢的每一戶人家都有了一些色彩。
我們透過舉辦工作坊,讓當地人留下一些顏色,之後她們也繼續在畫,就好像一種活的儀式,讓這些做藝術的人離開後仍然可以繼續延續下去。電腦、汽車、機車、小羊等等,都是她們後來的一些想像,而有時候想像是會變成真實的。約3年前(2008年),在費城的朋友想來一起為她們做些什麼,最後就送了好幾隻羊過去,讓她們想像的繪畫成真。羊生小羊,長大了又可以賣掉,這樣的資源可不斷的循環。
後來我們發動了一個窮人的銀行,2年的時間只有4千美元,就把整個村子的經濟帶動起來。她們做的非常仔細,借錢的時候需要多少人簽名等,可讓村子有別於過去總是生活在飢餓的邊緣,現在可以因此得到更多的生機與食物。而「水」仍然是村子裡最大的問題,盧旺達一年有兩個雨季,如何將水接續儲存延續生命是個重要的課題。所以我就協助找到資源,做了一種可以儲水的裝置,現在她們不但有水可以洗手,也可以讓大家的健康有所改進。
創造藝術不是為了讓畫可以在畫廊裡賣錢,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在絕望的地方、沒有資源的地方、沒有生機的時候開始創造藝術,就像在冬天的深夜裡點起火苗一般,帶來溫暖、帶來希望,而且會讓別人知道某處已經有火苗點燃起來了。現在在費城大學裡,健康是屬於全球性的議題,有些人到不了農村,我們就替她們建立了一個機構,在費城的醫學大學,每年有10-20位學生跟我們到倖存村做志願服務,已經5-6年的時間了。給年輕人一個機會,她們去教窮困的孩子們如何正確的飲食等觀念,形成一個互助的關係。
接著無國界的建築師、工程師開始為倖存村建造廁所。他們明明可以到處在富裕的地方建造廁所,為什麼要來這樣的窮鄉僻野呢?建造廁所雖然很重要,卻沒辦法讓人很興奮,但是當與藝術結合在一起時,就會變得是很多元性的。所以資願就漸漸的開始聚集,有的人帶了兩部機器來這裡,可以讓葵花子變成葵花子油;有位科學家知道有這樣的村子後就自行過來,教她們將剩下多餘的玉米與香蕉、樹葉等混和,最後轉變成煤球;還有些老婦女也想要學習些技能,就讓她們學習傳統的紡織技術,可以編織漂亮的籃子;那些原本沒有工作且貧窮潦倒的女孩子,已經可以做出各種衣飾等物品。在每年的慶祝會上,當這些女性受過訓練後,我們就送給她們裁縫機,讓她們可以逐漸自給自足的生活,可以買新衣服、有足夠經費讓孩子們上學;2008年,有位太陽能的工程師也進去了,教導了35位村民,其中有10位現在也形成一個小組織,可以做出太陽能的產品。
過去我們想像到的盧達是發生過非常殘忍、痛苦、傷痛事件的地方,但是當這些許許多多的志願者進去之後,帶給她們希望、色彩和喜悅。
    蒲公英中學轉換工程-從環境到心靈(2005-2010(1314151617)
2004年開始,在中國北京郊區五環外最貧窮的地方有間蒲公英中學,進行了一項轉換工程-從環境到心靈。這地方的人是來自全中國各地無法生存的人,希望來到都市後可找到一些生機,在農村無法種地生存的人到都市郊區耕作生活。她們所使用的用品常是較具危險性的,高濃度的農藥、各式樣的垃圾等等,這是中國最底層人們的生活。
這所學校是為了更弱勢的孩子們所成立的。她們居住環境充滿了垃圾、隨處養殖牲畜,髒亂的環境使得空氣中充滿了惡臭。學校是由一間破工廠改建而成,雖然學校做了修復,但內部空間環境是沒有什麼生氣的,校園建築牆面上有許多不同的標語,如「自信、樂群、求真、創造」、「愛滿天下」、「千教萬教教人學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等,這些雖然與一般人對中國的印像不太符合,但卻也是我離開學府走到貧民區的原因。
用展覽來激發師生們的想像力
一開始要如何讓師生們了解我的想像呢?最簡單的開始就是做一個展覽,當她們看到過去在怡樂村的施作前、後過程,她們就很快速的了解學校改造的潛力。當激發出師生的靈感之後,就要有個結構來發揮她們的思想,而且藝術創造即是最平等且包容的媒介,過程中是沒有對錯的,讓每個人的身心都可以被表示出來。
所以我並沒有教她們要怎麼畫,而是喚醒她們的創造力。平常大家的繪畫都是畫在一張小紙,使用鉛筆、水彩等材料,但我是讓她們用大筆畫,躺在地上畫自己,隨意揮灑,讓每位孩子都感到樂趣。雖然繪畫出的整體不行,但每個細節卻充滿驚喜感與新鮮感。另外我還把學校的照片發給每位學生,讓學生們去想像未來的空間,用行動給予學生最大的信任感。雖然不一定每位學生的圖都會被採用,但她們集結的心聲也會被聽見,像是自然的、彩色的等等。
「民間藝術是中國歷史文化的寶庫,在動盪的社會和經濟情況下,從深博的民間藝術扎根。」
這些孩子從小就離開自己的家,到北京郊外的學校求學,在這裡是不會被重視的環境,絕大多數住在北京城裡的人們是無法想像有人居住在如此糟糕的環境裡。所以要讓她們有扎根的成長能量,就從民間藝術開始。剛好有位學生畫了非常漂亮的蒲公英圖案,我就把它借用了,過程中就由老師帶著學生們一起會畫在牆壁之上,越畫越美、越畫越起勁。庫淑蘭是中國民間藝術的馬諦斯(Henri Matisse),她創造的繪畫就是像生命樹一樣,所以就將庫淑蘭的繪畫圖騰轉化成鑲嵌片改造學校大門,讓生命樹在校園扎根。
「用想像和行動把傷碎轉成歡樂,在改建環境時,我們的學生可加強能力塑造將來。」
這所學校教導學生是要感謝家長給她們生命,感謝老師教育她們,感謝社會人士,因為她們很多社會志願者資助的資源在裡頭。其中有位老師做了件事讓人非常感動,因為很多學生很怨恨她們的父母親,從小父母親就離家讓祖父母帶大小孩,使得大多孩子會感覺父母將她們遺棄了,這位老師出了一個功課讓學生們回家幫父母親洗腳。學生的父母們通常都會感到奇怪,覺得自己只是個做農的人,讓孩子來幫父母洗腳怎麼擔當的起。後來孩子幫父親洗腳時,父親就流淚了,孩子摸到父親腳底都是粗厚、龜裂的皮膚時也落淚了,當下孩子們就突然了解了父母親平時的辛苦了,不需要再更多的語言。
    會後座談(節錄)
吳瑪悧:
這段分享中,約略可以歸納出兩個非常重要的字,一個是「美」,另個是「愛」。滿有趣的是,我們在藝術學院裡面,但我們好像與這兩個字距離很遙遠似的,甚至是越來越陌生。尤其像我們這種好像是做比較屬於當代藝術的人,其實我們好像早就拋棄了所謂「美」的概念,我們都會認為「美」好像是很迂腐的、很保守的、很傳統的。可是我們卻看到葉蕾蕾用非常簡單的、非常樸素的美的概念,她透過這樣的方式把「人」都連結起來,而這些都是以「愛」為基礎的。這是個非常深刻的感動。
葉蕾蕾:
有人會說藝術可以轉變社會,我覺得藝術並不能轉變社會,可是能為轉變社會做一個非常重要的中介機構。一直在做繪畫,即使人心都被鼓舞了,但還是無法解決民生的問題,每個人還是要吃飯、賺錢等等的,可是藝術能夠帶來軟件、帶來希望、帶來人與人的和諧關係,這樣別的東西就可以進來了,像是工程師、醫生、學生等各種不同的資源,甚至是窮人銀行,這些都可以做到。
當這些東西都進入之後,即使藝術家離開了,他們仍然是豐盛的。所以我做的是從藝術走到生活,採取和諧的方式,而且達到一種分享的豐盛,不是資本主義式的豐盛。這樣我們才會有未來,才對得起將來的下一代。
當妳要做社區行動時,妳是不能說我是一個大學教授、我是一個工程師,或是其他什麼專業人士,以我就是要來幫助妳的姿態出現,這樣的心態就是錯的開始,它必定會起很多的衝突。我去的時候就說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做大家來一起討論,這樣就可以拉平了彼此的階層關係。
現在常會有人說,社區大家一起創造、一起做藝術就是一種美,並不是這樣的。社區的、兒童的,做出來的東西有一定的侷限,所以我常會說自己做的東西是一種都市裡的鍊金術,大家都一起來,每個人的聲音都要被聽到,但這些常會是亂在一起的東西,這就要一層一層的抽出來,然後創造出的東西一定要有到一定的程度,到一種美的、和諧的、共鳴的等等,這樣的美才會是有深度的,到這樣的境界才會有轉換的力量。所以說種族問題、宗教問題、性別問題、階級問題等,一直都在打來打去,而藝術就是最好創造一個新的空間的媒介、平台,每個人都可以被包容,每個人的話都可以被聽見,這樣很多的衝突都可以被抹平。
每個人一定會有疑惑的時候,但我覺得不一定要急著去解決這些問題。有位德國詩人說「假使妳不創造感覺就會死掉的時候,妳寫詩」,我開始的時候覺得有這麼嚴重嗎?可是到後來我在貧民區做事的時候就是沒命的在做了,好像妳不做的話,妳的好的部分就會死掉了。另一句是說「妳不要急著去找問題的解答」,妳有很多疑惑可以去歡迎它,它是妳的一部分,不要老是覺得一定要解決什麼樣的問題,我們可以在模稜兩可之間慢慢的跟著它,它最後就會變成妳的解答。

照片來源:
1. Wead / Women Environmental Artists Dirctoryhttp://weadartists.org/
2. The Village of Arts and Humanitieshttp://villagearts.org/
3. 高雄市立美術館提供

思想與實踐的文化工廠-訪談盧明德


思想與實踐的文化工廠-訪談盧明德
訪談整理:周得豪
Q:跨藝所成立至今已經6年了,請所長談談這6年來跨藝所這樣多元類型的創作方式,有何改變或不同之處?
A:一開始所上就很期待招收藝術以外或是跨學科的研究生,希望能夠有很多跨學科的交流,但沒有特別預期之後會變成怎麼樣,不過還是期待會有很多新的可能性出現。後來發現了幾點,第一點是本來以為在創作上沒有受過訓練的人有可能透過比較新的,像是攝影或文件式的方法來達到創作目的,但後來發現其實有它的困難度,困難度是說假如他不一定是做藝術,但是若有比較創造性的想法,應該會有他的可能性,但是假如他一直沒有創造性的思維,它的困難度相對的會提高一些,但透過短期的兩三年訓練,應該是會有很多可能性的,因為大家會一起做一些事情,不管在校內或校外;第二點是老師們的師資其實都很好,我們也透過很多機會像是演講、研習、請很多不同領域跨學科的老師來做研習,這方面的幫助很大,另外我們預期很多人會帶來一些資源,比如說像是劇團的團長,有些人本來在外就已經有很好的工作,帶來了各種經驗的累積,這方面也是我們所期待的;第三點是老師與學生之間的合作關係或交流,基本上算是還不錯。因為我們沒有預設立場,也沒有很多前例,所以大家就僅憑著一股熱忱或是熱心,試著去做些創造性的努力。所以雖然有困難,但目前的情形算是還好,在外的風評都算是不錯的。
Q:可以請所長再說明一下所謂的困難點是在哪裡呢?
A:我們已經有在校內外做過很多次的展覽活動,在課堂上也有各種不同的研習,就幾個展覽的形式和內容來說,有些還是在預期的形式內容裡,屬於比較當代式的、視覺式的。但也有一些比較社區、社群式的、社會介入的、外配的或是生態的,這幾個部分會有一些新的可能性。但身處在南部被發現的機會是比較少,就這幾年我們的成果來看,如果可以讓外界有更多看見的機會,成果效應應該是會更好的。所以就結果論來說其實還是可以算不錯了。
Q:跨藝所的學生組成裡,美術科班與非科班學生比例約是各占一半,非科班學生常會遇到創作無法轉換的問題,而美術科班的學生又常因進入跨藝所後,發現研究所的學習與過去所學相差甚大,使得自己對傳統美術產生質疑或對現今的藝術生態產生困惑,所長是怎麼看待這樣的現象?或是可以給學生什麼樣的建議呢?
A:這跟前面說的有點關係,但這有很多個環結。最主要的關鍵是在於大家要有一個共識,是對於什麼才是未來當代藝術的形式?要有一個較前瞻性的看法,而不是用過去視覺的、藝術的或美術的角度來看待,因為這樣是不可能看出新的東西。所以在心態上、在理解上、在藝術的理解上都應該要有前瞻性。就我個人來說,本來就不希望只做了5年、10年就會有跨領域藝術123這樣制式的東西出現,這樣反而會被限制住了。所以其實不是沒有成果,而是不想太早將這些被歸列在教科書裡,或是已經有既定的方向。所以在幾位已經有的畢業學長姐裡可以看出來,也許都會有新的可能性,所以我並不太會去擔心這個。但當然從美術科班或非美術科班出身的人,這兩邊都需要去做些調整,美術相關的應該把藝術的定義再去做放寬,這樣可能性才會更大;而非美術科系的,可能會比較刻意採取像文件式的或其他形式的,甚至是較大膽的用其他學科的角度,來大膽的假設什麼是藝術新的可能性。這個就是我要開發的很大部分。所以從其他學科能夠融入、挪用這件事,是我想要大力提醒和試著推動的。
對學生的建議當然是希望學生能夠有更多的討論,提出更多的作品。但現在我發現大家的勇氣似乎都還不夠,而活動未來還是會繼續增加,所上每位老師都有他的方向與比較拿手的領域,所以可以再更多角度一些、多試著嘗試,也可以多試著做發表來讓外界知道。我們也做了很多與南北交流有關的事情,交流也是一個很好的發表與討論的機會。所以假如要說當代藝術的未來的話,它應該無止盡、它應該沒有既定的方向目標,所以可以大膽的假設我們所努力的是一個新的可能性。要有這樣的信心與心胸才行。
Q:最近這幾年,各界也開始很常使用「跨領域」這樣的概念來舉辦各式活動,比如北藝大也成立了「藝術跨域研究所」的新系所,所長怎麼看這些後起新興的活動和系所呢?
A:當然當初設所時,也是希望能夠以拋磚引玉的心情來做這樣的事情。那藝術是大家的,而當代藝術的可能性也是大家所共同努力的,互相可以交流、互相提出新的可能性,特別是因為台灣也算滿自由的,年輕人可以發表的地方也不算少,最少已經有很多機會可以走到國外,這也只是一個方向而已。在這個方向底下,希望它可以無限的延伸,也不是說只有「跨領域」三個字,其實每個學科,像是科學、經濟的、商業的,都在做所謂的跨領域的合作,大家的目的都是希望能夠找到新的點子,找到不受限於過去的那些模式,所以特別是做廣告的、開發的、電腦的、數位的,全都是在走這個方向。所以「跨領域」它本身並不是一個答案,它只是一個提醒,提醒應該要跳脫本來的形式內容,就只是在說這個而已。所以「跨領域」這三個字就是說不要受限制、不要意過去、應該要往前、具有想像力、大膽的假設與大膽的嘗試。
Q:所長對所上這一年多來所經營的搗蛋藝術基地與今年下半年要發行的所上刊物,有什麼樣的看法或期待?
A:「跨領域」的精神本來就是多元的,包括上課也應該有趣一點,師生之間的關係緊密,而一個好的學習環境關係一個研究生能否得到好的教育,這是相當關鍵的一點。而我們將學校的領域擴張到外界,它的意義並不是只有「加法」,只是增加空間而已,而是整個心胸還有我們可以直接到社會上去,並且我們可以實際上做一些藝術介入的活動,只有走出去接觸到真實的社區與社群,才知道我們的實際能否做到一些理想性的工作,比如說所上師生到鹽埕區,也是因為有些事情只有實際到現場才有辦法做到。我們教學領域也是一樣要能夠不斷的擴大,所以這也是一個很大的環節就是了,目的還是希望能找到一個藝術的新的定義。
Q:未來跨藝所會有怎麼樣的發展策略或目標嗎?
A:剛才也有談到我們會往外去擴張、走向國際化,會與各界做更大的交流,在文件、研究與活動的累積上,不管是所上要辦的刊物或之後的數位檔案式的內容,這在交流上會有很多的好處。而在累積上,也是個應該要去做的方向,當然我們也會更希望年輕的朋友有更多的角度觀點一起進來參與,有更多的師資上的交流,總之是希望未來是能夠更切實、更開闊的對外做連結。

藝術作為一種改變的可能—訪談吳瑪悧


藝術作為一種改變的可能—訪談吳瑪悧


整理|周得豪、劉逸姿

藝術進入社區與對話性創作的經驗
吳瑪悧教授以形塑社區環境意識與建立社群對話美學為主軸,發展一系列相關的環境藝術計畫與行動、以藝術實踐為前導的論述與課程,她提到藝術進入社區或介入社區其實還是個很新的概念,不論在理念或方法上,尚有許多待研究的課題,如何讓理念通過課程的規劃與設計,而有較好的落實可能,她認為自己也還在摸索。
以「藝術介入空間」課程來說,這是源自文建會的藝術介入空間政策,但她並不太同意文建會目前的發展方向,因此開了同名的課程,企圖引發學生對於此類議題更多的反思和想像,因為藝術介入除了「空間」之外,重要的還是「人」,不能純粹以經濟發展為導向,還有關於地方文化、人際網絡、社區主體性等面向,所以希望透過課程來開展藝術在社區的諸多可能性。此外,像是「社群藝術」、「藝術與環境」等課程,都是與之相關的議題,只是分別聚焦在不同的面向上。只要是涉及社會、社群或社區面向的議題都需要更多的理解,不是馬上進到一個地方或與某個社群接觸就能立即知道要做些什麼,通常需要長時間的蹲點來發展想法、策略和實踐。
學生進到跨藝所之後,接觸到文化行動或藝術介入空間的相關案例,首先會面臨到如何介入的問題,這可能會涉及到個人對生命、生活的態度,研究所中比較年輕的學生,也許現階段比較在乎的是自己個人之發展,不見得會去關心社群或整體社會的議題,因此作為一個老師,碰到比較大的問題是該如何將自己的價值與信仰透過課程,讓學生參與到不同的事情、理解世界的不同面向,進而體認事情的意義並看見參與的價值。
從瑪悧老師個人投入藝術實踐的經驗來說,她認為「藝術介入社區」是前衛藝術發展之後必然的一個延續,因為前衛藝術本在探討藝術與社會實踐之間的關聯,過去的藝術脫離了生活,現在試圖要把它拉回來。歷史的前衛是對藝術本身的不滿,試圖尋找新的可能性,在波伊斯的時候,他就進入比較社會實踐的角度。但在波伊斯身上,我們看到這種實踐方式,其實比較強調個人英雄主義,提出很高的理想,雖然也有很多的追隨者,但這種高的理想若沒有眾人一起實踐的話,就沒有落實的可能。另外一種,是比較女性主義式的,強調社群實踐。女性主義的方向很不一樣,是微觀的看待生活層面的事物,國家、社會其實是由很多小個體的行為模式而影響整體的運作,所以性別研究試圖去翻轉社會的控制管理,像是身體、行為、語言等等,帶出了很多新的嘗試與理解。女性主義同時也強調夥伴關係,創作者不一定是唯一的作者,參與其中的社群或是合作的夥伴同時也是作者,在過程中展現自己。
「藝術是不是仍然只是精英在玩的把戲?我是從藝術運作的系統去反思,再到個人實踐層面,所以後來我想著藝術該如何介入參與改變,這就是我2000年後直到今天仍在做的事情」,對於藝術如何與社會、人們發生關係,進而展現改變的可能性,一直是吳瑪悧老師不斷努力與嘗試的生命信仰。
從玩布工作坊到北回歸線環境藝術行動
以瑪悧老師開始接觸「社區」與「社群」的經驗談起,最早是從玩布工作坊開始的,在1999年底時,與台北市婦女新知協會合作,「玩布工作坊之所以叫「玩布」,是因為強調遊戲性和創造性,和一般拼布課程不同,它不以技巧訓練為重,而傾向於讓婦女透過藝術媒介互動、交流 [1]。婦運界看到了這樣的成果感到很驚艷,原來藝術也可以將革命理想帶進草根社群裡,而且不著痕跡。我們不會跟一般人講女性主義,可是我們在討論生活細節的時候,會試著提出不同角度的觀看方式來促使參與者思考,也許不一定真的能帶來大的改變,可是至少這些人都會開始有些反思,之後她們教育孩子也許就會有不同的方式。玩布工作坊之後剪輯了一部影片《玩布的姊妹》,在許多社區放映過,對一些社區工作產生了正面的影響。「我們的腳走不到台灣每個邊遠四處,但是影片的大眾性格以及無遠弗屆的便利性,正可以幫助我們,將玩布工作坊所在實踐的,藉著藝術幫助個人成長的理念帶到各地,讓原本與藝術遙遠的個體生命,因為藝術而連結、得到鼓勵,並因而展開新的生命」[2]
接著,2005年開始參與在嘉義的藝術計畫,當時的「日照嘉邑:北回歸線夏至藝術節」,瑪悧老師邀請藝術家提出與居民一起種樹的想法,結合環境運動與社區營造的策略,企圖反轉一般藝術節慶中作品的操作方式。於是從2006年起的連續兩年,在當時文化局局長鍾永豐的邀請之下,擔任「北回歸線環境藝術行動」的策展人,是瑪悧老師第一次做如此大規模的計畫,因為與嘉義縣政府文化局合作,所以可以把運動的介面拉大,深入到社區之中。這個計畫因文建會的支持,有很高的經費資源,雖然某種程度是由上而下的,但瑪悧老師和地方團隊在做的事情卻是由下而上的,希望讓缺乏文化資源的地方社區,有更多的機會與藝術發生關係。她「在嘉義的環境藝術行動裡面,我們比較以人為中心,也就是說我們透過一個行動的過程,讓藝術家進到社區裡面,幫助社區居民透過創造的方式看見自我,那這樣的操作跟社區營造或是城市行銷重視硬體或商業那種比較外在成效的活動,在性質上是非常不一樣的。我們希望每一個人透過參與的過程,看到自己創造性的力量,然後透過這個力量去連結他跟整體環境還有其他人的關係」[3]。在前衛傳統來說,拋棄理論框架回到日常生活的實踐中,在「北回歸線環境藝術」的實踐便是如使,改造藝術節慶的操作模式,真正把藝術的資源、理念、感知帶入一個學習的過程中,和人們的日常生活裡,這過程是個很大的革命。這樣的工作讓我們可以展現,藝術如何實踐,與人與生活連結,去挑戰與改變文化政策的走向。
就這幾個經驗來說,要有清楚的視野,了解自己可以帶進什麼?創造什麼?經驗了什麼? 而這都是需要長時間觀察、累積、反思,才能掌握。「我如何透過我的創造性的思維,讓它發揮作用,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一種挑戰,我也不知道我之後會怎麼樣走,可是我想我的終極關懷應該是不會變的,因為人就是生活在這個世界裡面,那我覺得生命最重要的目標或者使命就是怎麼樣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4],藝術作為一種改變世界的力量,我們在瑪悧老師的實踐上看到了可能性。
在跨領域藝術的教學路上
學習有很多面向,一種是透過實踐的過程,會經歷不斷的撞牆與挫折才找到方法,而另一種是文本的學習,兩者之間應該是相輔相成的。在跨藝所教學的經驗中,發現學生一進來就被很多讀本壓垮了,覺得好像一直在趕報告、趕進度,結果就都窩在讀本裡,在實踐的部分則非常缺乏。對於學生的建議是,首先如何將自身原有的專業與課程相互呼應,什麼是 「跨領域藝術」,其實並無設限,學生應該要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討論,哪怕是粗糙的或不成熟的,都有助於刺激彼此的思考,發展出新的可能性,並從中找到自己的方向,才有機會聚焦地朝一個目標去發展。其次是對於碩士階段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好高騖遠的心態,認為自己要去做一件很厲害的事情而眼高手低。事實上,碩士階段只是研究方法的學習,只要聚焦一個議題,從中找到可以切入和開展的方式就夠了,大多數的問題都出在時間和專注度不足上。
不論是所上目前經營的「搗蛋藝術基地」與刊物「GIOIA」,都有發展上的有利條件與限制,都需要長時間的投入與經營,慢慢地找到可行的做法。「搗蛋」適合辦活動,而不是單純地做為展覽空間,相信在持續的經營下,會長出自己的樣子,而高雄也確實缺乏這樣的另類空間。「GIOIA」可以幫助所上建立基礎和平台,除了整理所發生過的事件,也期待能從累積的資料中,拋出一些問題,帶領方向思考,透過刊物讓學生自行組織討論。思考問題的過程便是一種回答問題的方式,學生能夠自主的組織學習是發展的關鍵。
瑪悧老師認為所上每位師生都非常精彩,但似乎眾人的能力還沒完全發揮出來,條件的具備很重要,如果能找到方式,讓各自的潛力發揮出來,跨藝所就會很精彩,如何創造好的平台讓精彩的事情可以發生,大家都還在找方法,我們需要更勇敢的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NGO平台】走在美麗風景的路上


NGO平台】走在美麗風景的路上
受訪者/張允慧   /周得豪
台灣近20年的社區文化發展過程,在各個地方都有精彩的故事發生。有許多優秀、充滿熱情和理想的年輕人來來去去,有時候離開的人在別處發光,有時留下的人也還在尋找或正創造一個想像中的烏托邦。社區工作者-張允慧,從最早的社區劇場開始一腳踏入了社區工作,從台南到新竹、新竹到苗栗、苗栗到高雄,經歷社區劇場、藝術村和文化館的過程,恰好也是台灣相關文化政策的演進歷程。不管在任何地方都尚未離開這情感深刻且複雜的土地,顯現出一個特殊時空下的個人境遇,扎根於真實土地上的草根性格,也在實踐過程中對社區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感與反思。
社區劇場
大學時期就參與了社會運動相關議題社團的允慧,從那時就開啟了對社區與社會有諸多關懷的意識形態。1998年進入台南市政府擔任市長幕僚工作,工作面向在文化觀光與民間企業合作的BOT計畫,並在台南參與早期社區劇場-「烏鶖社區教育劇場劇團」的活動,當時一起工作的夥伴/團長-賴淑雅,也是台灣社區劇場發展中非常重要的推手之一,致力於推廣社區劇場的工作。在參與投入社區劇場之後,才了解到原來有種劇場是以「社區教習」的形式來發聲的。這樣的觀念深刻的影響允慧,因此即使身在不同的地方,社區教習劇場的概念成為允慧在社區文化工作時運用的方法。於是在苗栗苑裡與華陶窯執行長陳育平共同成立了「窯場文化社區教習劇場」並擔任團長。經歷數年的社區營造與文化產業實作後,在回到故鄉岡山時,以岡山長老教會所附屬之育仁社區關愛協會為基礎,組織了「育仁社區劇場」,並發展出操作的形式與做法。
每個劇場工作者可能都會有各自不同帶動社區的做法,但育仁社區劇場的做法是一開始帶所有的成員一起做田調、訪談、拜訪家戶和社區的老人,接著以自行組織討論會的形式,讓彼此討論所觀察到和重新認識到的事物,再將它編進共同討論的劇本中,會有一個與民眾互動且循序漸進的基礎工作。他們所表演的內容可以是地方的歷史變遷、生活中所面臨的困境,或當下所面臨的社會議題,所以劇場提供了一個討論社區公共事務的機會,透過成員彼此間的聯繫,讓彼此互動之間產生認同。
而近幾年在「藝術進入社區」政策下,也有許多社區將社區劇場的活動委託給專業的劇場工作者或藝術家,變成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帶動大家的肢體練習,由上而下的帶領劇本和演出的形成,最後倉促的做完一場表演後就結束。一方面是因為政策的使然,讓每個人都趕著結案、核銷,另方面藝術家自身的創作主導意識也越加強烈。
藝術村/文化館
2001年時,離開台南市政府的工作到了新竹的沙湖壢藝術村擔任執行長,開始了另一段藝術的實踐。沙湖壢藝術村位在新竹縣寶山水庫旁,山湖景色優美並蘊含豐富的自然生態資源,由私人無償提供土地,與新竹縣文化局合作辦理史無前例的私人閒置空間再利用-沙湖壢藝術村藝術家進駐計劃,提出「自然、人文、藝術村,尊重、共享、沙湖壢」的slogan,藉著共享的文化,串連人與自然、人與人,營造異質領域交流,保存自然美景,且蘊含豐富人文的藝術村,成為全台藝術村串連的據點之一。
藝術村之後,來到苗栗的華陶窯擔任營運總監的工作。而華陶窯在現在普遍人的印象即是個長期推動在地文化深耕和文創的據點,在尚未有文化館政策時,華陶窯就已經有類似的方案做為先行者的角色。如果我們要去認識一個地方,地方文化館就會像是個平台、窗口,讓訪客能夠深入且快速的了解到當地的特色、文史、旅遊規畫等資訊,而文化館扮演的角色就會是文創發展的基礎。華陶窯的現代柴燒陶藝與台灣式園林景觀,就是將傳統產業和文創合作的例子之一,並主動創造出民眾的公共空間與生活樣貌。反而回到現今的文創脈絡下,許多地方團體或文化館舍,卻未與文創發展契合的很好,是件很可惜的事。大多只看見花了非常多經費蓋的新建設,原具有文化或特殊記憶的舊式建築卻也不斷被更新,只出現文創明星,卻未有文創深耕,而這都僅是為了達到快速可見的政府績效而做的政策。
藝術與社區意識的萌芽
在經過「社區劇場」與「藝術村」的歷練之後,2005年回到了高雄市岡山區的育仁社區發展協會,投入當地老街文史與眷村的保存。過程中也嘗試以社區劇場作為紀錄、整理、編寫、創作歷史故事的平台,並邀請社區居民、耆老、教師、學生、文史工作者來紀錄即將消逝的社區歷史空間和故事,進一步將所採擷到的口述歷史整理編寫,創作社區故事劇本,最後以社區劇場創作展演呈現「岡山人演岡山人故事」的效果。
重回近10年前的社區劇場工作,至今也有些不同的反思。「做社區劇場的不能老是停留在一個未成熟的或不美的成果展現,總是希望能夠再往前踏一步。」所以在「萬家基督」這齣劇場表演裡,即邀請了南風劇團的團長陳姿仰做指導。雖然社區成員有上過一些肢體伸展的課程,但專業的劇團對於表演時的舞台效果、肢體動作、走位等,都會有非常不一樣的角度,有讓成員被提升到另個層次的感受,令人印象深刻。主體發展還是由社區劇場成員為主,專業團隊從旁協助,只要能找到彼此能夠合作的方法,就可以展現出不同的自信與深度。
岡山從日治時代到國府時期,甚至現在都是空軍軍事重鎮,軍事已是當地生活文化的一環。約略從2007年開始,全台各縣市陸續開始進行土地和都市更新的計畫,眷村也是其中受拆遷的對象之一。透過文史工作者的奔走,岡山有唯二倖免於拆除命運的空軍眷村-醒村和樂群村,地方人士希望能為他們留下生命的故事,並為他們修蕺竹籬笆,讓歷史記憶存在的空間再生利用。因此於20109月,育仁社區發展協會開始推動「空軍之鄉」藝術進駐工作坊與成果展演的計畫,希望能透過工作坊蒐集在地耆老對於岡山軍眷村的文史資料,進行口述歷史的工作。藝術進駐計畫邀請藝術家與社區居民合作,以藝術行動的方式將所蒐集到的文史資料,用視覺影像、裝置和文化創意設計等形式來展出,呈現出岡山軍眷村豐富的文化資產,並發展未來的可能想像。
育仁社區發展協會在4年間,透過社區劇場與藝術進入的形式,找到了地方組織自主運作的可能,也讓社區工作者對原有社造的想像有較多元且大膽的嘗試。這會需要再更長時間的投入與持續累積,而且需讓社區有喘息和思考的空間。所以即使社區專業者會逐漸淡出或更替,但社區會有自己的自主機制讓組織處在常軌的狀態。
台籍老兵的故事-戰爭與和平紀念館
在保存岡山空軍眷村的過程中,結識了長期為台籍老兵權益奔走的許昭榮先生,許先生20多年來致力於蒐集台籍老兵的史料,並一手推動「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和「台灣無名戰士紀念碑」。但卻在2008520日於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為抗議高雄市議會決議改變公園名稱而自焚,政策的更迭與社會默視這段歷史的無奈,讓許先生看不見未來。訣別信中寫道「我被迫站在孤掌難鳴的立場上,只能承擔默認、但從今天起、我內心就計劃捨身自決、決心要保護這塊「聖地」及戰爭與和平紀念石碑。[1]
這樣的背景下,張允慧也開始投入保存與正視老兵權益與歷史定位的工作,讓更多人能夠知道這段歷史。台籍老兵是指在二次大戰前後,台灣子弟曾以「日本兵」的身分參與了大東亞的戰爭,也有人以「國軍」身分身陷中國的國共內戰,還有人因此被俘並換上「解放軍」的制服,並加入中共「解放台灣」、「抗美援朝」的戰事。身分的不同,決定在其所處的政權環境!台灣人為何而戰?台灣人為誰而死?這是一段由血淚編織成的生命歷史。
據許先生的調查與奔走,得知台灣中國兵至少在15千人以上,有1萬人戰死,約有3千人仍留在中國大陸各地無法返回台灣,這些都是當年被利誘、拐騙與脅迫加入國軍的台灣青年。而根據日本紀錄,台灣當時有207183人參與了戰爭,3304人死亡,15千人失蹤,他們沒有人紀念、沒有事蹟、沒有墓誌銘,什麼都沒有,只留下未解的疑問。這20多萬人的台灣後代子孫,大多也對這段歷史不清不楚,或僅聽過長輩們的耳聞,而這些人卻可能就在妳、我的身旁,因此在2009年成立的戰爭與和平紀念館,除了展示這段歷史過程外,也建立了台籍老兵的查詢系統,透過尋找自己的親人與歷史記憶,也找回自己。
美麗風景的路上
「風景」的概念既豐富又多元,本身所代表的含義也不斷在改變當中。「風景」一詞最早是出現在15世紀荷蘭語中的「Landschap」意謂「一塊土地」。「風景」在現下的時代意義裡,不只是指涉一塊有人活動的地方,更包括著我們是如何觀看、如何思考這個世界,也表達我們和世界、和他人、甚至和我們自己的關係[2]
林瓔Maya Ying Lin設計的越南戰士紀念碑(Vietnam Veterans Memorial,上面刻了5萬名因越戰而亡的軍人,紀念碑的意義不只是要我們記住曾經發生過的戰爭,它同時告誡我們要審慎的寫出下一個歷史章節。而戰爭紀念碑的本質,常會引起人們心中對死亡與生命價值的掙扎,假若這是用來教育後代關於他們的歷史,也必須很謹慎的決定什麼是值得紀念的。所以若回到當時所處的情境,先了解紀念碑對來訪群眾的意義,而無意於伸張贊成或反對戰爭的立場,則我們也許可以更公平的將戰爭與其政治意涵融而為一,並找回許多從前遺失的歷史章節[3]
戰爭追銘碑」是為了紀念台灣兵來喚醒失落的記憶和主體,目前仍缺少經費與適當的土地規劃,卻也在各政治人物間有不同的解讀。不同領域的人會用不同的角度來看設立紀念碑的事情,不管是從國族認同、土地認同,或是任何其他認同,但我們看待這件事會希望從文化的角度而非政治的角度做觀看。向「他者」開放,相對的來說我們也可以向帝國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開放,「他者」可以是任何信仰的人。
我們都生長在這塊土地上,都是這塊土地上的歷史,而我們從小對歷史、地理的教育,仍然是以中國的歷史、地理為重心,直到很晚期才會認識到一些台灣的歷史,但那些對中國的理解是一般人所遙不可及也觸碰不到的虛幻,很多人常會覺得中國似乎跟我們很密切、很親近,可這是從小被教育後的結果,讓我們對台灣真實土地上的情感仿若被切割了。
風景的表現從理解開始,理解風景的存在模式及它的景觀規劃方法同樣重要。因為風景作品不單單僅是一個作品的呈現,也是具體規劃整理下的結果,更是我們情感的依存所在。「戰爭追銘碑」的設置即是同樣的道理。而這一路上經歷過的人、事、物,從劇場、藝術村到文化館,從眷村文史、土地認同到紀念碑設置的過程,逐漸形塑出一段美麗風景的路途,也與藝術結下了不解之緣,並透過藝術讓每件事、每個過程都可以被包容與聽見,也找到了自己的生命態度與扮演的角色。


[1] 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更名事件大事紀,可參閱薛宏甫,《台籍老兵的血淚故事》,高雄市文獻委員會,2009.05P12
[2] Catherine Grout,《重返風景-當代藝術的地景再現》,葉金菊譯,遠流,2009.04.30
[3] Harriet F. SenieSally Webster,《美國公共藝術評論》,〈越南戰士紀念牆與華盛頓廣場:政治圖像的哲學思考〉,遠流,1999.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