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日 星期二

藝術作為一種改變的可能—訪談吳瑪悧


藝術作為一種改變的可能—訪談吳瑪悧


整理|周得豪、劉逸姿

藝術進入社區與對話性創作的經驗
吳瑪悧教授以形塑社區環境意識與建立社群對話美學為主軸,發展一系列相關的環境藝術計畫與行動、以藝術實踐為前導的論述與課程,她提到藝術進入社區或介入社區其實還是個很新的概念,不論在理念或方法上,尚有許多待研究的課題,如何讓理念通過課程的規劃與設計,而有較好的落實可能,她認為自己也還在摸索。
以「藝術介入空間」課程來說,這是源自文建會的藝術介入空間政策,但她並不太同意文建會目前的發展方向,因此開了同名的課程,企圖引發學生對於此類議題更多的反思和想像,因為藝術介入除了「空間」之外,重要的還是「人」,不能純粹以經濟發展為導向,還有關於地方文化、人際網絡、社區主體性等面向,所以希望透過課程來開展藝術在社區的諸多可能性。此外,像是「社群藝術」、「藝術與環境」等課程,都是與之相關的議題,只是分別聚焦在不同的面向上。只要是涉及社會、社群或社區面向的議題都需要更多的理解,不是馬上進到一個地方或與某個社群接觸就能立即知道要做些什麼,通常需要長時間的蹲點來發展想法、策略和實踐。
學生進到跨藝所之後,接觸到文化行動或藝術介入空間的相關案例,首先會面臨到如何介入的問題,這可能會涉及到個人對生命、生活的態度,研究所中比較年輕的學生,也許現階段比較在乎的是自己個人之發展,不見得會去關心社群或整體社會的議題,因此作為一個老師,碰到比較大的問題是該如何將自己的價值與信仰透過課程,讓學生參與到不同的事情、理解世界的不同面向,進而體認事情的意義並看見參與的價值。
從瑪悧老師個人投入藝術實踐的經驗來說,她認為「藝術介入社區」是前衛藝術發展之後必然的一個延續,因為前衛藝術本在探討藝術與社會實踐之間的關聯,過去的藝術脫離了生活,現在試圖要把它拉回來。歷史的前衛是對藝術本身的不滿,試圖尋找新的可能性,在波伊斯的時候,他就進入比較社會實踐的角度。但在波伊斯身上,我們看到這種實踐方式,其實比較強調個人英雄主義,提出很高的理想,雖然也有很多的追隨者,但這種高的理想若沒有眾人一起實踐的話,就沒有落實的可能。另外一種,是比較女性主義式的,強調社群實踐。女性主義的方向很不一樣,是微觀的看待生活層面的事物,國家、社會其實是由很多小個體的行為模式而影響整體的運作,所以性別研究試圖去翻轉社會的控制管理,像是身體、行為、語言等等,帶出了很多新的嘗試與理解。女性主義同時也強調夥伴關係,創作者不一定是唯一的作者,參與其中的社群或是合作的夥伴同時也是作者,在過程中展現自己。
「藝術是不是仍然只是精英在玩的把戲?我是從藝術運作的系統去反思,再到個人實踐層面,所以後來我想著藝術該如何介入參與改變,這就是我2000年後直到今天仍在做的事情」,對於藝術如何與社會、人們發生關係,進而展現改變的可能性,一直是吳瑪悧老師不斷努力與嘗試的生命信仰。
從玩布工作坊到北回歸線環境藝術行動
以瑪悧老師開始接觸「社區」與「社群」的經驗談起,最早是從玩布工作坊開始的,在1999年底時,與台北市婦女新知協會合作,「玩布工作坊之所以叫「玩布」,是因為強調遊戲性和創造性,和一般拼布課程不同,它不以技巧訓練為重,而傾向於讓婦女透過藝術媒介互動、交流 [1]。婦運界看到了這樣的成果感到很驚艷,原來藝術也可以將革命理想帶進草根社群裡,而且不著痕跡。我們不會跟一般人講女性主義,可是我們在討論生活細節的時候,會試著提出不同角度的觀看方式來促使參與者思考,也許不一定真的能帶來大的改變,可是至少這些人都會開始有些反思,之後她們教育孩子也許就會有不同的方式。玩布工作坊之後剪輯了一部影片《玩布的姊妹》,在許多社區放映過,對一些社區工作產生了正面的影響。「我們的腳走不到台灣每個邊遠四處,但是影片的大眾性格以及無遠弗屆的便利性,正可以幫助我們,將玩布工作坊所在實踐的,藉著藝術幫助個人成長的理念帶到各地,讓原本與藝術遙遠的個體生命,因為藝術而連結、得到鼓勵,並因而展開新的生命」[2]
接著,2005年開始參與在嘉義的藝術計畫,當時的「日照嘉邑:北回歸線夏至藝術節」,瑪悧老師邀請藝術家提出與居民一起種樹的想法,結合環境運動與社區營造的策略,企圖反轉一般藝術節慶中作品的操作方式。於是從2006年起的連續兩年,在當時文化局局長鍾永豐的邀請之下,擔任「北回歸線環境藝術行動」的策展人,是瑪悧老師第一次做如此大規模的計畫,因為與嘉義縣政府文化局合作,所以可以把運動的介面拉大,深入到社區之中。這個計畫因文建會的支持,有很高的經費資源,雖然某種程度是由上而下的,但瑪悧老師和地方團隊在做的事情卻是由下而上的,希望讓缺乏文化資源的地方社區,有更多的機會與藝術發生關係。她「在嘉義的環境藝術行動裡面,我們比較以人為中心,也就是說我們透過一個行動的過程,讓藝術家進到社區裡面,幫助社區居民透過創造的方式看見自我,那這樣的操作跟社區營造或是城市行銷重視硬體或商業那種比較外在成效的活動,在性質上是非常不一樣的。我們希望每一個人透過參與的過程,看到自己創造性的力量,然後透過這個力量去連結他跟整體環境還有其他人的關係」[3]。在前衛傳統來說,拋棄理論框架回到日常生活的實踐中,在「北回歸線環境藝術」的實踐便是如使,改造藝術節慶的操作模式,真正把藝術的資源、理念、感知帶入一個學習的過程中,和人們的日常生活裡,這過程是個很大的革命。這樣的工作讓我們可以展現,藝術如何實踐,與人與生活連結,去挑戰與改變文化政策的走向。
就這幾個經驗來說,要有清楚的視野,了解自己可以帶進什麼?創造什麼?經驗了什麼? 而這都是需要長時間觀察、累積、反思,才能掌握。「我如何透過我的創造性的思維,讓它發揮作用,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一種挑戰,我也不知道我之後會怎麼樣走,可是我想我的終極關懷應該是不會變的,因為人就是生活在這個世界裡面,那我覺得生命最重要的目標或者使命就是怎麼樣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4],藝術作為一種改變世界的力量,我們在瑪悧老師的實踐上看到了可能性。
在跨領域藝術的教學路上
學習有很多面向,一種是透過實踐的過程,會經歷不斷的撞牆與挫折才找到方法,而另一種是文本的學習,兩者之間應該是相輔相成的。在跨藝所教學的經驗中,發現學生一進來就被很多讀本壓垮了,覺得好像一直在趕報告、趕進度,結果就都窩在讀本裡,在實踐的部分則非常缺乏。對於學生的建議是,首先如何將自身原有的專業與課程相互呼應,什麼是 「跨領域藝術」,其實並無設限,學生應該要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來討論,哪怕是粗糙的或不成熟的,都有助於刺激彼此的思考,發展出新的可能性,並從中找到自己的方向,才有機會聚焦地朝一個目標去發展。其次是對於碩士階段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好高騖遠的心態,認為自己要去做一件很厲害的事情而眼高手低。事實上,碩士階段只是研究方法的學習,只要聚焦一個議題,從中找到可以切入和開展的方式就夠了,大多數的問題都出在時間和專注度不足上。
不論是所上目前經營的「搗蛋藝術基地」與刊物「GIOIA」,都有發展上的有利條件與限制,都需要長時間的投入與經營,慢慢地找到可行的做法。「搗蛋」適合辦活動,而不是單純地做為展覽空間,相信在持續的經營下,會長出自己的樣子,而高雄也確實缺乏這樣的另類空間。「GIOIA」可以幫助所上建立基礎和平台,除了整理所發生過的事件,也期待能從累積的資料中,拋出一些問題,帶領方向思考,透過刊物讓學生自行組織討論。思考問題的過程便是一種回答問題的方式,學生能夠自主的組織學習是發展的關鍵。
瑪悧老師認為所上每位師生都非常精彩,但似乎眾人的能力還沒完全發揮出來,條件的具備很重要,如果能找到方式,讓各自的潛力發揮出來,跨藝所就會很精彩,如何創造好的平台讓精彩的事情可以發生,大家都還在找方法,我們需要更勇敢的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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